13
待我处理完邻里纠纷,已是三更时分。
精疲力竭地倒在软榻上,腹中饥肠辘辘。
忽然忆起那夜,那人云雨过后竟还有精神去小厨房,为我煮了碗阳春面。
月光透过窗棂,映着他未系的中衣下若隐若现的腰线,灶台前的身影着实令人赏心悦目。
再普通不过的清汤面,却鲜美异常。
他执箸看我狼吞虎咽,眼中含笑:"倒是个好养活的。"
那一刻,我忽然意识到,他似乎并未将此夜当作露水姻缘。
于是翌日拂晓,我前脚离开别院,后脚便命人烧了所有往来信笺。
吩咐账房多支了三月俸银,将他打发去了边陲分号。
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——毕竟是我先撩拨,却又翻脸无情。
可后来听管事禀报,他走得很干脆,连半分讶异都无。
忽闻院门铜环轻叩。
还当是邻里又来查问,推开门却愣在当场。
月余未见,他周身气质已截然不同。
依旧是那副宽肩窄腰的好身量,玉面朱唇的好皮相,只是眉宇间再不见刻意伪装的恭顺。
他懒散地倚着朱漆门柱,玉骨扇轻敲掌心,带着几分玩世不恭。
"裴沅,听说你要让我的骨肉认旁人作父?"
恰在此时,方小姐的差人送的信件也到了。
展开绢帛,上面朱砂小楷力透纸背——
"这不是你那个新招的账房管事吗?!"
我愕然抬首:"你是京城慕氏的嫡子?"
及笄那年,是我最离经叛道的光景。
母亲因父亲纳妾之事心灰意冷,去了峨眉山带发修行。
而我被家族安排,虽从小指腹为婚,但只见过三面的沈砚川,以联姻巩固裴家商路。
为表反抗,我终日混迹诗会,与才子们吟风弄月,身边男伴如走马灯般轮换。
那日,是两家约定的正式相看。
为搅黄亲事,我让方小姐寻个俊俏郎君来充场面。
"我到了,你找的人呢?"
"就在醉仙楼雅间外候着呢。白衣玉冠,风流倜傥,一眼便能认出。"
廊下果然倚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,一手把玩着鎏金酒盏,琥珀色的琼浆在杯中轻晃,另一手摇着青竹骨纸扇,素白扇面上墨痕淋漓。
我来不及细看,拽起他的衣袖就走。
"快些!误了时辰可不成!"
彼时满脑子都是如何搅黄与沈砚川的婚事,丝毫未察觉他眼中转瞬即逝的讶异。
待要进雅间时,那人却不见了踪影。
气得我直骂方小姐办事不力,她却回信反问:"人家在梅树下等了你半个时辰,你跑哪去了?"
这才惊觉——我竟认错了人!
这本该是裴沅人生中一件想起就羞愤欲死的糗事。
若非慕泽主动提起,我永远不知那日错认的白衣郎君,竟是京城慕氏嫡子。
他四处打探,得知我与沈家公子有婚约,只冷笑:"这婚事成不成还两说。"
后听闻我真嫁了,远在京城的他气得当即启程云游四海。
再后来——
应聘管事,是他一时兴起。
趁我情伤入府,是他蓄谋已久。
如今珠胎暗结,终是得偿所愿。
怀胎十月,慕泽日日守在榻前。
"裴沅!"他捏着我手腕轻笑,"既是我慕家的种,自然该姓慕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