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后初霁,天光微亮,昭阳殿的琉璃瓦上还覆着一层薄霜。
晨风穿廊而过,吹得檐下铜铃轻响,像是谁在低语未尽之言。
虞妩华坐在镜前,指尖抚过那张残纸上的四字——“愿君安康”。
墨色温润,笔锋含情,仿佛不是出自她手,而是从心口剜出的一块血肉,悄然凝成字迹。
她盯着看了许久,呼吸渐缓,眼底却掀起惊涛。
就在那一瞬,金手指骤然触发。
前世冷宫的画面如刀刻般浮现:风雪扑窗,烛火将熄。
她蜷在破败案前,指节冻得发紫,仍执笔写下最后一封未曾寄出的情书。
纸上泣血:“若来世重逢,我愿你无权无势,只做一介布衣。”
那时她尚不知自己已被弃如敝履,尚以为那一场倾心交付,终能换来半分回眸。
可眼前这张残纸,字迹竟与那封情书如出一辙!
她猛地合上簿册,指尖剧烈发颤。
不是药效作祟,也不是安神汤里的冰蚕散扰了神志——是她的魂魄,在替她诉衷肠。
是那个还未彻底死去的、曾真心爱过他的虞妩华,在暗夜里悄然苏醒,借她的手,写下最柔软的谎言。
“荒唐。”她冷笑一声,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自己。
青鸾捧来铜盆时,她已恢复平静。
她将所有与萧玦有关之物一一投入火中:那支他亲赐的羊脂玉簪,缠着她一缕青丝;那片猎场血战后偷偷藏下的龙袍碎片,早已褪色泛黄;还有那片染血柳叶,曾见证她为他挡箭坠马的旧日痴狂。
火焰腾起,映红她冷艳的脸庞。
火光跳跃间,她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,仿佛自极远之处传来,又似直接落入耳中——来自乾元殿方向。
她心头一震,旋即讥诮地勾起唇角。
不过片刻,夜巡郎赵五便跪在殿外禀报:“三更天,陛下独自立于昭阳宫墙外,站了一炷香时辰。未通传,未言语,只望着殿内灯火……直至风雪太大,才转身离去。”
殿中寂静无声。
虞妩华缓缓起身,走到窗前推开半扇。
寒风吹乱她的长发,也吹散了燃烧后的灰烬,漫天飞舞如同黑蝶。
她望着乾元殿的方向,目光幽深如渊。
“他看的不是我。”她低声说,语气里带着彻骨的清醒,“是他自己画地为牢的囚笼。”
那个男人,一生都在用权力筑墙,防天下人,也困住自己。
如今墙外燃起烈火,他终于察觉灼痛,却仍不肯推门而出。
可这宫里真正被困住的,从来都不是她。
次日清晨,虞妩华召来小药僮乌梅。
少年战战兢兢捧着几个密封的小瓷瓶,额头沁汗,声音细若蚊蝇:“回娘娘……近七日所服安神汤残渣皆在此。安太医亲徒昨夜值炉,他说您并未开方‘冰蚕散’,可……可每剂药渣中都检出了此物。”
她接过一瓶,轻轻摇晃,粉末簌簌作响。
冰蚕散,性寒如霜,可抑脉动、平气息,常用于镇压内伤躁动之症。
但若长期服用,会使人心跳迟滞,情绪麻木,甚至在外人听诊时显出“脉象虚弱、神志昏沉”之象——正适合伪装一个痴傻美人。
可她从未要过这味药。
有人擅自往她药中添药,目的明确:压制她的生理反应,掩去她真实的情绪波动。